概念

悲莫悲兮生別離

【立正】【农廷】搁浅

  01.

 

  斜阳洒进病房的落地窗,孩子百般无趣的翻着手上的书,一页又一页的翻过去,翻过了主角的岁岁年年,却一点也没有读进去。

  

  三点一到,哥哥就会来了。

  

  两点五十九,三点。

  

  指针一摆盪过去,男孩便开始期待着门被推开的瞬间。

  

  男孩的失望随着时间逝去,开始一点一滴的累积,等到三点半,门突然被撞开,立农开门直接摔进来,冲到床边,拉着他的手,不断道歉。

  

  「正正抱歉啊……刚刚临时被抓去处理一个资料……」立农因为是用跑的过来,脸颊弄得红红的,不断喘气。

  

  「没关系啦,可是你今天要陪我久一点!」

  

  善良的孩子没有在言语上戳破他,清洁工是要处理什么资料啦!可是脸上露出的表情已将本所欲言表露无遗。

  

  「好啦,真的是处理资料啦,不要这样看我……」立农无奈摊手,什么鬼啦,他也不愿意的好吗。

  

  他堂堂一个富三代,就只是太混了被爷爷赶出来,说要让他出来闯闯,多一些人生历练,五年后就可以回家接手企业,竟然被一个八岁小孩露出这样鄙夷至极的表情!

  

  「那你迟到了,处罚,抱抱。」正廷张开手,抬起亮晶晶的眸看他。

  

  「嗯,抱抱。」立农轻轻欠身,抱着瘦弱的孩子。

  

  「和你说一个秘密,医生说,我可能可以好起来喔!打一个赌,如果我好起来了,你亲我一下,不,两下!谁叫你今天迟到!然后,如果……没有,那,我就答应你一件事。」孩子趴在他颈侧,说话时热气打在脖子旁边,温温热热的,像是,生命真实存在。

  

  可能可以。

  

  喔,说错了。其实孩子很狡猾的。这是一个完全不公平的赌约。如果,真的过不去了,怎么去执行赌约条件。

  

  「好。」立农笑道。装作没有发现他的诡计。

  

  「那你等着被我亲吧!嘿嘿嘿。」正廷傻笑起来,再次把软绵绵的身子埋进立农怀里。

  

  强颜欢笑的极致,是连自己,都没发现那隐隐作痛的悲伤。

  

  这孩子是附近一间孤儿院的院童,很幸运的,他有一对认养父母,也是企业家,所有医药费由他们支付,不过他们没有多馀的时间来照顾小孩。

  

  立农是在一次,到病童聚集的游戏区,看见这男孩缩在角落,安安静静地用手指数着自己的脚趾,然后数完之后左手数右手,觉得挺可怜的,这才开始与他往来。

  

  已经半年多了,男孩子病情不稳定,原先还会从孤儿院和医院往返,直到近三个月来,就一直住在医院里了。

  

  立农并非是医科,读的是金融管理,医生有说过几遍情况,他却只听懂有关心脏,他对病况有一定的了解,但是还是不能确定事情的严重性。

  

  直到近几次,孩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,偶而会突然休克,虽然抢救回来又像没事人一样,但是立农也知道,病情其实已经到了不可收十的地步了。

  

  是先天缺陷,也开过几次刀,情况却仍不乐观,后来那对企业家夫妻也只是笑着,说看孩子自己的意愿,如果不打算治疗的话,就算了。

  

  甚至还开始和育幼院协商,原先给男孩医治的钱,可以转让给哪些孩子。

  

  就这样吧,就让他陪这个男孩,最后一程。

  

  不到十年的生命里,也得留下,一抹灿烂才行啊。

  

  这孩子甚至没有瘦多少,一点生病的人的样子都没有。

  

  医生也觉得不可思议,这个样子,怎么可能不痛?不过孩子却只是越发坚定的点头,说真的不会痛,医生也只能说他天赋异禀了。

  

  不过,是说男孩本身就几乎只剩下骨头,也没有本钱更瘦了。

  

 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正廷的背,坐上床,一下又一下的安抚着他,轻哼着歌。

  

  男孩在他怀中睡着了,安安静静的。

  

  他是换过衣服才来的,因为男孩的身子根本就没办法在迎击任何病毒,嬴弱的身躯蜷曲在被襦之中,看起来,更加苍白了。

  

  红脣被肤色衬托得更加明艳,却是,鲜血落在雪地里的突兀,以及血腥。

  

  立农几乎是下意识的,克制地亲吻落在男孩眉间,小心翼翼的,深怕弄醒熟睡的人儿,很轻很轻,没人发现,就像羽毛拂过一般。

  

  刚刚答应时,其实也就只是口头上应着,反正,其实也不可能了。

  

  男孩可能也是,心知肚明。可他说这话的用意,是挑逗吗?

  

  他真的不知道。

  

  吻没含情慾,只是碰了一下,不过,他自己却深深明了,踰矩了。

  

  他一把放下了男孩,冲到单人病房附设的卫浴洗脸,潮红退不去,笼罩在脸部。不过,一个吻而已,风流成性的他,却因此浑身颤抖。

  

  是个男孩子啊,九岁的男孩子。

  

  是饥渴吗,还是累积已久的渴望。

  

  是怜爱吗,还是,不知从何而起的别样情感。

  

  他仍然不知道。

  

  和这个男孩子有关的一切,以及他对他的情感,完全一无所知。

  

  「哥哥!你又乱跑!」男孩尚未变声,自然很尖锐,穿透性很强,立农听到这声音,洗脸的手颤了下,应了声,便走出去。

  

  「乖,醒了啊,散步去吗?」立农恢复笑容,对男孩招了招手。

  

  「嗯,走!」男孩子不愿坐轮椅,说一定要用走的,他似乎想要拉掉身上的各式管线,却被立农阻止,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推着点滴架散步。

  

  男孩很容易就累了,走个几步便要停下来。

  

  终于磨磨蹭蹭的到了户外,外面的阳光灿烂,男孩也好久没在户外看到阳光了,不适应的瞇起眼睛来,揉了揉。

  

  「哥哥,花!」男孩只是笑着,是那种最纯粹的笑容。

  

  「和你说喔,我不喜欢玫瑰、百合或兰花,他们不好看,我最喜欢的花,是……满天星。」正廷蹲在花坛边,看着多年没修剪的盆子,看着不知名的野花,看着在草上爬行的毛毛虫。

  

  「为什么?」照理来说,孤儿院应该除了外头小花园的花以外,没有多馀的钱可以添购摆设用花,男孩子应该没看过满天星的。

  

  「因为,我觉得满天星的名字很好听啊!」男孩的笑容明艳至极,亮晶晶的眸子带着耀眼的光芒,立农几乎无法直视。

  

  「就这样?」立农疑惑,孩子真的那么好取悦吗?

  

  「嗯,就这样啊,喜欢一种东西,为什么要有理由?」孩子笑着反问,折下路边的小草,揉成一团,然后丢掉,再重复。

  

  地球运行不用,汽车能够启动不用,喜欢花不用,喜欢你也不用。

  

  世界也可以,不用那么复杂。

  

  男孩笑着,突然笑声越来越虚弱,声音闷在喉里,脸色霎时苍白。

  

  「怎、怎么了……」立农欠下身来,查看他的动作,却看到那男孩闭上的双眼,那男孩止不住的颤抖,男孩似乎很喘,连呼吸声都格外明显。

  

  因为只是在医院附近,很快就有医护人员推着担架过来,立农只是在一旁无意识地看着,男孩虽然已经这个样子很多次了,但这是第一次事情发生在他手里,甚至,是在他怀里。

  

  外头阳光刚刚看起来是春季特有的明媚,现在却只觉得刺眼,整个人是没有痛楚,只是很闷,很闷,闷到像是全身力气被抽走,只剩灵魂支持他现在完全没有意识的站立。

  

  看到男孩沉睡的神情,他突然一阵害怕。

  

  心中掀起滔天巨浪,看着男孩被推走,医院的玻璃门打开,然后合上,他慌忙把梳上去的浏海放下,似乎欲掩盖住暴露出自己情绪的眸子,却是徒劳无功。

  

  他在医院当清洁工好一段时间了,大概已经四年,一直以来,也就是混吃等死,等到五年年限一到,就可以回家继承家产。

  

  可是,半年前遇到这个男孩,他却完全改变心意,想要久一点,陪他再久一点。

  

  人总是,那么贪婪的啊。

  

  总是拥有了之后,便害怕散场。

  

  02.

  

  他浑浑噩噩的待在家中,向医院请了很多天假,也很久,很久没看到那个男孩子了。

  

  可能是害怕吧,也可能是内疚。

  

  因为是他拉他去散步的,不出去的话,就不会这样了吧。

  

  总之是畏惧着,看到他最天真的表情,然后完全不怪他的样子。

  

  最沉痛的内疚,应该,就是对方完全不怪罪自己,然后隐隐的,永远藏在心中的亏欠。

  

  五天了吧?还是一个礼拜?

  

  老实说宅在家里,根本就没办法察觉时间的飞逝。

  

  有点想他啊。

  

  很想他。

  

  非常想他。

  

  想他到想立刻飞到他身旁。

  

  想紧紧的搂住他,不准他离开自己。

  

  03.

  

  他跨上机车,到花店里,买了一束粉色的满天星,当作赔罪,满天星啊,是男孩子吧,男孩子是,最亮的星。

  

  随意将机车停在道路一旁,也没有心情去在乎会不会被拖弔了,就只是丢着,然后就飞奔上去男孩的病房。

  

  洁白的床上空荡荡的,被襦叠得整整齐齐,毫无人气的样子。

  

  「怎么了啊……怎么了!」他几乎是崩溃的喃喃自语,那束花儿竟显得格外讽刺。

  

  满天星落在地上,有些细细小小的粉色小花,脱离了本体,细细碎碎的,再也黏不回去了。

  

  「啊……你说那个小孩子吗?」一旁的护士走进来,看看立农,才向他说。

  

  「嗯!正廷,你有看见正廷吗?」立农看着护士,随即垂下眉眼,等待判决。

  

  「喔,那孩子在病童的游戏区,前几天他都推着点滴架在病房门口,不知道在等谁呢?」

  

  「嗯……」立农尚未从惊吓中回神,发出了一个无意义的单音。

  

  「看起来挺可怜的,知道就帮忙找一下吧。」护士自顾自的说完又推着仪器去看隔壁病房的孩子了,只留立农独自在原地消化过于庞大的讯息量。

  

  他低头十起花束,放在一旁的柜子上,充满消毒水味道的病院,冷冰冰的。

  

  没病都会住到有病吧。

  

  他走到游戏区,看到男孩,高兴的对他挥手。

  

  男孩没有发现。

  

  「欸——朱正廷!」立农喊着。

  

  男孩子转过眸来,又被自己强行扭了回去。

  

  「欸!」立农又喊了一次。

  

  以往,他都会笑开来,然后张开双臂,要他抱。

  

  男孩没有任何表情,淡淡的笑容镶在唇边,就像他还没来的样子,脸上写满疏离。

  

  「正正?」立农这才真正发现男孩的反常,把手伸过去,试图拉他的手。

  

  男孩一直没有回话,好像他是个陌生人,只在他急切的,去抓他的手时,稍稍歪了歪身体,躲去了碰触。

  

  「欸——不要不理我啊。」立农走到他身边,想要直视他的眼睛。

  

  男孩倔强的移开视线,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。

  

  可是,他在发抖,紧紧抿住的唇,也开始颤抖,眸里蓄满泪水,却又不愿示弱的,让它流下。

  

  「可是,可是你不要我了。」

  

  「爸爸也是啊……他也是这样的,妈妈后来也走了。你也不要我了,我就什么都没剩下了。」男孩子的声音断断续续。

  

  明明没打算,哭的啊。

  

  「我没有不要你……没有。」立农想要辩解,却只剩下这些苍白的字眼。

  

  什么都说不出口,嘴巴张开,却又无力的合上。

  

  「乖,抱抱。」立农也不知道说什么,就只是张开双臂,将孩子拥抱入怀。

  

  「三个,三个亲亲。」男孩突然,抬起亮晶晶的眸子,笑着。

  

  「好,没事了,乖。」

  

  笑容是平淡隽永,眸子是星尘满天。

  

  岁月扬起的尘烟,似乎永远不能染上他洁白无瑕的身子。

  

  苍白的,鲜豔的,单纯的,繁复的,虚弱的,强壮的。

  

  崩塌倒数。

  

  三、二、一。

  

  04.

  

  ——一吻落在发间。

  

  没事,没事。

  

  输了我也给你。

  

  ——一吻落在手心。

  

  独属于你的温柔潮水褪去,我躺在炽热的沙滩上,搁浅了。

  

  ——一吻落在心口。

  

  温柔也成冰冷,不过没关系的。

  

  没事,乖。

  

  我一直没有说过,但是我爱你,很爱,很爱。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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